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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六九章君心實難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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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千剛剛裝好,小九兒提著裙子就跑了過去,李隆基跟在後面,待她爬上老藤編的座椅,就擡手在椅背上一推。秋千的一側繩索沒有系好扣子,小九兒剛坐上時還沒事,悠起來就惹了事,只見一邊的繩索脫開,藤椅的半邊失去支撐,秋千上的小九兒被打著斜甩了出去。

好在李隆基推時力度不大,小九兒還是摔了一個嘴啃泥,頭在臺階上撞了一下,很快墳起一個青包。

李隆基大步過去,把小九兒抱在懷裏,心疼得不知怎麽是好,連聲讓傳太醫。小九兒咧著嘴安慰李隆基道:“沒事,沒事。”她說著想站起身,頭撞的有些暈,打了旋差點又摔倒。李隆基過攔腰一抱,把小九兒抱在懷裏,大步往屋裏去。

太醫過來細細檢查了一遍,只是皮外傷,並無大礙。李隆基這才走到門口,安裝秋千的太監都嚇得魂飛魄散,跪在院中等待發落。

高力士聽說出事兒了,也趕了過來,垂手立在階下,只等李隆基的示下。

李隆基看了看太監,也不問青紅皂白了,一揮手。高力士明白,這些太監是完了。

“皇上,別罰他們了,是奴家太心急,不幹他們的事。”小九兒頭上纏著白布條,捂著腦袋出來求情。

“不行,按規矩辦。”李隆基冷冷地說。

“規矩是什麽?”小九兒小心翼翼地問。

“全部處死。”

“什麽?這麽點小事兒就殺人!還殺這麽多?”小九兒不幹了,跳了一下腳,頭疼得一咧嘴。

李隆基不想聽她亂說,又不放心她不敢馬上走,就轉身往屋裏去,小九兒急步跟上,拉著他的胳膊用力搖。

“皇上,求求你了,別殺他們!”小九兒見李隆基不看她,一急之下跪在地上。

“不懂事!”李隆基板著臉斥道,轉身走了出去。這次連小九兒也有了不是,更沒人敢說話了,太監們都帶走時,鴉雀無聲。

小九兒心情不好,賭氣沒吃晚飯,茅大娘唉聲嘆氣半晌,忍不住過來數落道:“你也要懂點事,那是皇上,是天,你這一天天的……”

門開了,李隆基走進來。小九兒本來滿腹委屈,見到他眼淚就撲落落掉下來,李隆基早就消氣了,攬著小九兒過來坐下,茅大娘知趣地退出去。

“傻孩子,你想的太簡單了,這些人必須殺,是殺給活著的人看的。”李隆基給小九兒耐心解釋道。

“活人看什麽?”小九兒歪著頭,皺著眉頭。

“你不用自責,今天殺人不是為你。今天他們安秋千能不系繩索,明天給朕配馬具時就能不系馬鞍,朕不能拿自己的龍體開玩笑。”李隆基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,小九兒聽得打了一個寒戰,身體怯怯地向後退了一些。

“小九兒,你不要怕朕。”李隆基察覺了小九兒的變化。

“怎麽能不怕?”小九兒喃喃說道。

“是啊,怎麽能不怕?”李隆基長嘆道。他本是孤家寡人,還妄求什麽陪伴。

“皇上。”小九兒一雙大眼睛湧上淚來,她咽了一下,沒忍住。

“你說。”李隆基的語氣緩和一些。

“你真可憐。”

小九兒的話把李隆基聽得身軀一震,不由得失笑。

“哈哈,朕可憐!你怕是第一個說皇帝可憐的!哈哈哈……”李隆基笑得前仰後合,眼中迸出淚來,他把小九兒狠狠摟到懷中,用力摟著。

小九兒突然想起,有個人也這麽狠狠摟著她,抱了很久,都不想放開。想著想著,她就癡了,直到李隆基搖著她的肩膀叫她的名字,才醒過味來。

“傻孩子?嚇到了?沒事,朕不生氣。這一天把你折騰得也夠累的了,早點睡吧,朕回宮。”

李隆基騎著馬,走在黑漆漆的路上,前面的太監小心打著燈,在馬蹄前照出一塊光圈。本來說是請李隆基坐轎的,他偏要騎馬,白天出了那麽一檔子事兒,現在誰不是擔心受怕的?

馬走得很慢,李隆基並不急著回宮,這一夜他沒有宣妃子,近來身子真是越來越不如前,空得很厲害。更空的,是他的心,今天小九兒說他可憐。只有這麽一個孩子是知道他的,他的心誰懂?他可不就是可憐。

自那以後,李隆基對小九兒更加體貼,只是絕口不提讓她進宮的事,小九兒不在乎,茅大娘急得上竄下跳,只是使不上力氣。

鄭國夫人的喪事辦完後,念奴並沒有馬上回宜春院,她隨著去承恩寺守欞,這是她自己請的命,武惠妃答應的很痛快。

阿端娘子病倒了,這些年她從來沒病過,所有人都以為她是鐵打的,只要鄭國夫人一句話哪怕是一聲,她都會站出來,衣裳整潔,頭發一絲不亂,不帶一點倦怠。可現在,她說倒就倒下了。太醫看過,只說是積勞成疾,武惠妃讓她好好調養,守欞的事就交由念奴。

並不是武信和武忠的娘子不盡心,最後陪伴鄭國夫人最多的是念奴,她本身又是細心周到,所以重任就落下來。

臨行前一天晚上,念奴去鄭國夫人的屋子最後收拾一下,除了陪葬的物品,一些不好帶的就要燒了。只是少了女主人,屋子就空得讓人難受。念奴把鄭國夫人的隨身衣服一件件疊好,明天拿去燒掉,舊物尚在,斯人已遠,她不由得嘆息。

“念奴。”說話的是武惠妃,嚇得念奴忙起身見禮。

“別拘束了,你陪了她最後這一程,要謝謝你。”武惠妃說著,眼圈一紅,垂下頭來。

“娘娘千萬別這麽說,老夫人對奴家有恩,這也報不了一二,只可惜老夫人走得急……”念奴也掉下淚來。

“最後也沒見到阿娘一面,她有留下什麽話?”

念奴聽後,心裏一陣躊躇。鄭國夫人確實留下話了,不過是給念奴的,讓她進宮去幫武惠妃,念奴是滿心不情願,這話還不能私自留下,當時阿端在場,她不說,阿端也早晚會說。

“老夫人,說讓奴家進宮。”

“就知道阿娘最疼我。念奴,你是明白人,今天跟你說掏心窩子的話,其實現在宮中已經平穩了,不是王皇後在時,可我還是想你進宮,身邊有你這樣又得體,又懂事的人才好,這也是為了皇上。”武惠妃說得懇切,念奴無話可回,知道進宮是逃不掉了。#####

第一七O章阿來施盅術

武惠妃在武信府又住了一夜,就回轉宮中,她並不知道,宮中早就布好一場局,在等待她的到來。

阿來和淩仙仙已經計劃了很長時間,只是找不到實施的好時機。李隆基隔三差五去武惠妃處,有李隆基的純陽之氣庇佑,想動她很難。再者上一次施法傷了阿來的元氣,她沒有把握做到精準,為了提升法力,她將盅術傳於淩仙仙,二人合力對付武惠妃還有些勝算。

武惠妃離宮這幾日,正好空出機會,阿來和淩仙仙數次潛入,已經做了布置,只等她回宮就要動手。

不巧的是,武惠妃回宮第一夜,李隆基就過來了,吃了晚飯直接留宿,阿來和淩仙仙空歡喜一場。

隨後幾天都是這樣,李隆基幾日不來,純陽之氣削弱,沒等動手,李隆基就會過來一次。

“這樣下去,要等到她自己老死了!”淩仙仙急脾氣,忍不住抱怨。

“不是她老死,是我要老死了。”阿來的聲音夾雜著嘆息,幽幽綿長。

“你?”淩仙仙這才發現,阿來老了很多,雖然不至上次施法後變成駝背老嫗的樣子,也蒼老憔悴許多。

“收徒本是消耗心血的事,如果讓你自然成長也罷了,為了提升你法力,我數次傳功,已經破法,再拖下去,我怕……”阿來無力地搖搖頭。這一次她是拼著一死去的,怕只怕,沒等功成身先死。

“那可不行,怎麽能半途而廢!”淩仙仙可急了,阿來的話不像玩笑,如果阿來先死了,以她的功力完全對付不了武惠妃,那要怎麽覆仇?

“還有一個辦法,就是硬闖。”阿來說著,盯緊淩仙仙的眼睛,一眨也不眨。

“好,那就硬闖吧。”淩仙仙咬牙說道,她並沒有退縮。那日在湖邊,她已經死過一次了,這條命是阿瑛的,早晚還給他,怕什麽?

午後,茅大娘過來一次,送了些時令水果。淩仙仙剛打完坐,精神抖擻,拿過果子就想吃,忽見茅大娘愛憐的目光看過來,心裏一凜。

阿娘一直盼著她一路攀升,如果突然得到不好的消息,會怎麽樣?雖然從小到大,茅大娘對淩仙仙都疼愛有加,可她跟阿娘的感情並不深,相互利用罷了,只是現在她已經有了絕決的念頭,從這個角度看過去,全然不知的茅大娘,有些可憐。

“你以後對小九兒好點。”淩仙仙作為女兒茅綠凝,只給阿娘留下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。

武信府上什麽都好,也沒有住習慣的自家舒服,回宮幾天,武惠妃還沒歇過乏兒來。這夜李隆基又不會來了,她淋浴更衣,躺回到榻上,才覺出渾身酸痛。

凝霜帶著兩個小宮女,在她的身上輕輕拿捏。武惠妃漸生困意,眼皮有些挑不起來了。凝霜忙示意兩個小宮女住手,悄聲退出。她這才慢慢起身,輕輕放下紗帳,向外走去。

其實這些,武惠妃是知道的,她還沒有睡踏實,只是不想理會,腦中一沈,人就實實在在睡過去了。

“你瞧得到踏實。”身邊突然傳來趙麗妃的聲音。武惠妃一驚,猛然坐起身,果不其然,身穿白色衣裙的趙麗妃,笑吟吟看著她。

“你不是死了?出去!”武惠妃氣惱地揮著手臂,向趙麗妃大叫道。

“你還我兒子,我就出去。”趙麗妃冷笑著,一步一步逼過來,一張慘白的臉離武惠妃越來越近。武惠妃已經能感覺到她冰冷帶寒氣的呼吸。

“你到底是人是鬼?”武惠妃驚恐地問道,鬼是不會喘氣的,她明明在呼吸。可若不是鬼,她怎麽進來的?她是誰?

“你說呢?”趙麗妃又向前湊了一些,對著武惠妃的臉噴出一團冷氣。

武惠妃用力縮著身體,眼前的白色冷氣散盡,趙麗妃不見了,變成了身體枯瘦的豆盧氏。她面若寒霜,盯著武惠妃的目光如炬。

“你記得當年吞下的盅吧?你要毒發身亡了。”

“怎麽會?不會!”武惠妃伸手在身上亂抓,並沒有什麽異樣。

“你的心,是不是在痛!你的腹中,燒著一團火!你的腦袋,疼得要炸開了……你要償命,這是你的因種下的果……”

豆盧氏說著,向武惠妃狠狠噴了一口冷氣。

武惠妃頭痛欲裂,腹中像燃起一團火,她痛苦地抓著胸前的衣服,從喉間努力發出嘶鳴……

“凝霜!救我!快!”武惠妃拼命大叫起來,屋門撞開了,凝霜沖進來,身後跟著幾個宮女,她們撲到武惠妃面前,拉住她拼命揮動的胳膊。

“她!她!”武惠妃指著面帶冷笑的豆盧氏,讓凝霜她們看。她們順著武惠妃的手指方向看去,顯然沒有任何發現,再看過來時,臉上帶的是憐憫的神情。武惠妃的手呆楞楞放下來,喊不出聲音了。

武惠妃受驚一事,李隆基很快知道了。太醫瞧過只說是太過疲勞,並無大礙,好好調養就可以。雖然武惠妃傳命下去,要把事情壓住,然而她的寢宮鬧鬼一事,還是傳遍了宮中每一個角落。

宮女太監湊到一起,竊竊私語,越傳越誇張,最後演義成趙麗妃帶著三王立於武惠妃榻前討命。李隆基最討厭的就是以訛傳訛,過武惠妃宮中時,是帶氣來的,有討伐的意味。

殿裏滿是藥香,宮女們有的圍爐煎藥,有的端著水盆進進出出。凝霜過來見禮,低聲說道:“皇上,娘娘吐了一回,剛躺下。”

李隆基沒理會她,大步走到榻前,只看一眼,他就驚呆了。這還是那個風華正茂傾國傾城的武惠妃?在鄭國夫人的葬禮上見她時,雖然憔悴一些,也還別有風韻,現在則是變了一個人的模樣。

短短兩三天的時間,武惠妃暴瘦,豐盈的兩腮塌下去,眼睛深陷看起來更大了,用力瞪著,想看清屋子裏的每一寸角落,充滿了恐懼。

“皇上,皇上……”武惠妃看到李隆基時,先是吃力地辨認一下,等認準真的是他時,急急伸手去捉。凝霜在後面一個勁兒使眼色,武惠妃總算看到了,撐著身體想起來見禮。

“躺著吧,怎麽弄成這樣?”李隆基的語氣中滿是責備,武惠妃還聽出了另外一些意味,李隆基心疼了,他竟然心疼自己了。這樣一想,她的心裏稍許安慰,人就更加無力了,索性癱下去,宮女們來不及護持,李隆基抱起來,直接放到床上讓她躺好。

從武惠妃的宮中出來,李隆基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來,到底發生了什麽事?他身邊的人怎麽了?豆盧氏,趙麗妃,三個兒子……一個一個的,他突然發現,再不能再失去什麽了,他輸不起。

李隆基去而覆歸,堅持住在武惠妃的殿中陪伴,這份恩典實再是從來沒有的。規矩俗成,不管是誰病了,都不能跟皇上同寢,以防過了病氣。加上武惠妃上吐下瀉,實再不雅,她自己都不安心。

“皇上,回去住吧,臣妾這樣實再失儀。“武惠妃找個機會勸道。

“你就安心養病吧,你不好,朕也不好,還不如在這裏看著,省得揪心。“李隆基的口氣不耐煩,可話卻句句窩心。武惠妃聽得淚水漣漣。

其實她是願意李隆基在的,不知為什麽,李隆基在她就會安心很多,連噩夢都沒有了。####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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